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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滿天可怖的黑雲遮天蔽日,東北乾旱大地寸草不生貧瘠佈滿瘴氣,此處為萬年前由神明們傾盡神力封印魔尊的深淵廢墟。

    在這時間的星河中神明凋零往日榮景不再了封印仍然沒有變動過,只是溢漏的瘴氣常使妖魔誕生,因此北海蛟龍一族向神明們自請戍守深淵,就這樣守護著妖界的和平數萬年來不曾改變。

    「紫箏將軍!深淵封印內跑出一隻獅翼獸!兄弟們快擋不住了!」滿臉血的將士抱著鮮血淋漓的手衝過來朝著混亂的戰場大喊。

    矮小的身影轉過頭,見他身高比周圍將士們矮上許多,蓬頭垢面小臉上不是擦傷便是塵灰,一身黛藍色的盔甲破破爛爛許多傷口,手執水藍色長劍,那雙圓滾滾的大眼滿是銳利之氣,「我去會會獅翼獸,你們撐住!」想不到聲音嬌脆中帶著沙啞卻中氣十足,持劍飛行便往另一頭去。

    身形龐大揮爪之處無不死傷慘重的獅翼獸眼見就要突破陣形,「眾將士!圓盾陣!」被喚作紫箏的小將軍突圍而入,長劍揮舞出一道青藍色的靈光,硬生生擋住獅翼獸的爪子。

    見他輕巧的爪下救人,揮劍同時抓住重傷的將士的領子往後甩,動作行雲流水乾脆利落,不給獅翼獸喘息時間足踏地舞著劍便與獅翼獸纏鬥在一塊。

    青藍色的靈光與黑色的瘴氣撞在一起天地也為之憾動。

    這獅翼獸好生厲害!紫箏想著,靈力卻提不太起來,青龍軍第一批鎮守此地的將士們為了清除瘴氣已經戰鬥兩日,他便是率先圍堵妖魔的其中之一。

    「將傷者亡者送走!」大吼,拼盡全力與獅翼獸纏鬥,一時不察被揮了一爪噴飛到一旁大石頭堆裡。

    「將軍!」

    亂石堆中靜默三秒青藍光沖天而起,龍吟震天深遠流長,瘦小的身影拔天而起,半張臉都是血的小人飛出尖銳可怕的劍氣切開獅翼獸的雙翅,龐大的身軀從空中墜落。

    落地踉蹌了一步用劍支撐著自己,紫箏往旁呸一口血出來,肋骨可能骨折了,幾乎呼吸不到空氣,連手都快沒知覺。

    但那堅挺的身影仍然飛出去一劍削掉獅翼獸的頭顱,在眾將士的歡呼中持劍走回來,一如以往他們所相信的那般。

    青龍軍紫箏將軍是個不死的存在。

    尚未交代下一步,又一股咆哮從深淵封印衝出來,紫箏回頭結印張開護盾擋住這沖天的瘴氣,又一隻?!糟糕了!

    保不定今天大夥都得交代在這了!心裡雖這麼想,小將軍卻面色不變陣前指揮,「東南八卦走陣,西南陰陽盾陣!」

    可惜青龍軍早已疲憊不堪,架起來的陣像張破紙般一掃就被揮飛,紫箏與其劍補上缺口,「青雲幫我!」長劍如有生命般與紫箏各據兩端硬是將第二隻獅翼獸暫時封在結界內,「青龍軍撤退!」

    「將軍!!」眾將士驚聲,紫箏不要說戰鬥了連站著都勉強?這是要犧牲自己啊!

    「我說,撤退!」紫箏咬牙苦撐,「嚴諭、久雨!連你們將軍的話都不聽了嗎!」

    被喚名的兩位將士咬牙,撐起重傷昏迷的夥伴運氣內力朝後頭大喊:「青龍軍!撤退!撤退!」

    他們絕望地看著那道挺直腰桿的背影心中悔恨交加,為什麼?為什麼援軍還沒到!!

    「今天你老子的休想離開深淵!」咬一口舌尖血吐到地上,紫箏口齒不清的大吼,用腳踩在舌尖血上畫一個圓陣,青霧冉冉飄升,「老子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跟你同歸於盡!」

    他空出一隻手啟動陣法,「青雲上!」

    清冽的風吹散瘴氣,突然一道水藍色的光芒從空中擊下,穿過他與青雲結成的陰陽盾陣,乘著光芒黑衣飄盪的男子手持長槍貫穿獅翼獸,光芒如冰晶如雪般一掃整個戰場的瘴氣。

    紫箏搖搖晃晃要跪倒,背後一隻大手支撐住他,抬頭看撞進一雙冷淡萬年毫無波瀾的雙眼。

    紫箏立刻就認出是何人,全身再怎麼痛也不能失了禮數,更何況對方是位階遠在自己之上的神明,他站直身轉身朝那高大的身影抬手執禮,「拜見帝林神君。」

    男子一身內素白外青瓷罩衣身長約八尺高大,一頭墨黑如絲綢般的長髮與絕美得超越神仙的臉龐,那雙古井無波清澈而冷漠的雙眼洞察了天地上萬年時光,此人便是目前三界中身分最高貴唯一的神明。

    他收手望向深淵,狂風吹過也吹不開沉靜得看不出心思的表情。

    「總算趕上了!」兩人後頭傳來爽利又活潑的嗓音,紫箏早因戰鬥而亂蓬蓬的頭髮覆下一隻大掌,「妳沒事吧?」

    紫箏轉身朝一身俐落黑衣單肩皮甲的男子敬禮,「王爺。」

    「二軍路上遇了瘴氣耽擱,我便和帝林先來了。」北海一氏龍王唯一長子雲湛王龍晨扛著愛槍,他與帝林神君身高相差無幾,長年鍛鍊出來的肌rou在衣服下仍可辨識,與帝林的絕美相比英氣蓬勃如朝陽,「先將殘兵收攏安置吧,這裡有咱們。」

    「是。」紫箏收起青雲劍執禮,後退一步尊敬地朝帝林神君微揖,化成青藍色光輝朝另一頭飛去。

    兩人留在原地看那抹與黑暗的深淵完全不搭調的青光,龍晨搖搖頭,「愛逞強的丫頭。」說完便招呼帝林繼續前行,他們還得負責收拾與穩固封印呢。

    帝林看著那抹青光自視野中消失,轉頭跟上龍晨的雲駕。

    「將軍!!」

    紫箏才剛從青藍光中落地便單膝跪地吐了一口血,終於等得人回來的將士們紛紛慌張地衝上前,「我沒事。」拒絕別人的攙扶,紫箏仍然站直身子往中心走去,「各軍回報傷亡人數!顏諭!彙整靈藥靈石清單上報,久雨!隨我來重新安置法陣!」

    「是!」

    應答聲此起彼落,還有力氣的將士們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展現青龍軍剽悍而勇猛的一面。

    接過久雨的布在臉上胡亂抹幾把將灰塵抹去,兩人領著副將們走進青龍軍營最中央處負責抵擋瘴氣入侵的清泉陣眼,幾個人各占一方執手訣驅動自己靈力重新加固結界,墨綠的光芒升天化成一道半圓形的罩子罩住大軍營,空氣中令人作嘔的氣息才終於消散。

    軍隊出陣只要廝殺,收陣後的軍務卻是更加繁雜,傷者需配給治療及清點軍需,重新擬定下次作戰策略。待龍晨與帝林神君回到大帳後一切都塵埃落地,效率之快令人瞠目。

    「紫箏呢?」淨手褪去上身衣裳任軍醫替輕傷上藥,龍晨問著隨侍在旁的久雨。

    「回王爺,將軍正在自己帳內養傷,方才歇下。」久雨不敢脫出口的是紫箏回來後拖著重傷的身子奔走軍務,還是軍議議著議著突然開始流鼻血眾人才發現不對勁,強迫人去歇息了。

    就算是鐵打的身子怎麼能這樣熬呢…將軍這不把自己身子放在心上的毛病何時能改改…

    他嘆氣,估計是猜到久雨心中所想,「二軍快抵達了,整頓好後一軍先撤吧。」

    「遵命。」

    「帝林,你去幫我瞧瞧那個一條筋將軍還剩幾口氣。」龍晨對著坐在一旁的帝林說道。

    「死不了。」這小姑娘是他看過最堅強到堪比千年古木的人,比任何驍勇善戰的將軍還更像顆石頭。嘴上刻薄帝林神君還是站起身朝帳外走去,留下的聲音輕輕飄散。

    帝林神君還沒靠近帳篷就能聽見低低又壓抑的咳嗽一聲緊過一聲,掀了帳幕便走進去。

    把血痰吐進痰盆,坐在床上的紫箏已經梳洗過,那張總是蒙著灰塵的臉清秀而亮麗…雖然青紫交加還滿是傷痕,他有一對比常人大而美麗的圓眼,本該如弱水之姿卻硬生生被細劍般柳葉眉添上煞氣,一頭烏麗柔亮的長髮隨意地拿根筷子盤著,單衣鬆垮襯的身形更加薄弱…實在是軍醫快把他裹成粽子單衣繫不牢,兩隻手都裹成香腸了。

    本想著就先睡下的,紫箏立刻就察覺到有人進來直起身子,發現是帝林神君後欲站直身子執禮。

    「禮就算了吧。」要是讓龍晨知道他還受自己重傷快剩半條命的小將軍一禮,回去不知道又要吱吱喳喳多久。帝林神君很乾脆的直接把人壓回床上,「我來看妳傷勢如何。」

    「…」紫箏對這帝林神君也不算陌生,王爺與神君友好常來妖界作客落宿雲湛王府,他偶爾也會碰見但鮮少說過話,至多便是敬禮頷首帶過的關係。要替他療傷他是很歡迎,但是…「紫箏深謝神君,但您壓著的是我的肋骨,它已經斷了。」

    「…」

    那雙手總算輕柔許多,在神君祭起有奇異味道的香爐中他的意識抽離、沉重,疲憊的精神與身軀總算得到一絲放鬆,連那習以為常的疼痛也逐漸減弱,一片迷茫恍惚的吉光片羽中他看見俊美的男子將手輕輕放在她臉頰上撫過,「睡醒,就不會痛了。」

    「此次一軍碰上的是從瘴氣盤桓中生出的強大妖異,大軍疲弱不敵,這些年瘴氣越發重了。」

    班列朝堂,紫箏軍裝嚴肅剛正垂首,雖說他軍階足以參加朝廷議會卻沒什麼開口資格,這矮小身影在一排高大壯漢中有些滑稽。

    本人謙認位低話微,但實則官官皆知雲湛王與紫箏將軍是陛下最倚重的兩把刀劍,負責扛起守護深淵的重責大任,讓這千年來妖界呈現安居樂業百官向榮的欣欣景象。

    怎料此次橫生巨變,是不是深淵的封印變弱了?眾人無不惶恐的想著卻無人敢宣之于口。

    「陛下,臣以為應再次請託帝林神君再次加重封印。」龍晨說道:「這五十年間咱們為了清除瘴氣與妖魔耗費心血卻難以改善瘴氣逐漸蔓延的現況,怕是萬年來封印有所鬆動。」

    華座上的男子沉吟半响,「此事還得與天界相議,若要尊請帝林神君前去深淵封印天帝那兒也得知會一聲。」

    文臣以外軍職出身的將軍們紛紛鼻觀眼眼觀心,誰也沒敢將某雲湛王上個月已經把某神君帶去深淵轉了一圈的事抖出來。

    退朝後是他這幾十年戎馬邊疆換來的休沐,滿心歡喜的紫箏捧著頭盔跟隨一眾朝臣下臺階,才下沒幾步後頭傳來聲音,「阿箏!」

    龍晨從上頭快步走來,很習慣性地將手搭在他肩膀上,「傷好得如何?」

    紫箏對龍晨十分相熟了,他們師從同門亦是一同在青龍軍打滾千年的同袍之誼,「王爺,」簡單打過招呼,「屬下還未來得及謝過神君與王爺的關心,傷已不礙事。」

    「既然這樣!」龍晨非常用力地拍他肩膀,若是尋常人大概已經被拍進地三尺,「走!喝酒!」說著就拖著人往城中最熱鬧的方向去。

    紫箏倒是很順從地被拖著走…因為他知道要是拒絕就會有不下三個時辰的疲勞轟炸與煩死人的灌酒行動,血淚教訓。

    抱著不能只有我自己受罪的心態,沿路紫箏也拉上遇到的弟兄們,拖拖拉拉的竟也拉一長串人一起到觀月樓喝酒吃菜好不快活。

    向來都是紫箏喝倒一票人馬,今日也不意外。他靠在觀月樓最高的窗邊,嘴巴抵著酒壺一口接一口,桌前已經掛了一票人包括龍晨,他也只是看著一輪明月臉頰微紅眼神十分清醒。

    這輪明月會讓他想起帝林神君的眼睛,一樣都有奪人心神的魔力。多虧神君的出手,他的傷一日千里好的十分神速,就算是軍隊裡最厲害的軍醫都沒這般妙手回春,來日果然還是得備禮表感謝之意。

    不過在思考要準備禮物前,得先把這批醉漢一個一個送回家才是。嘆氣,紫箏手指微動,攤在桌上趴在地上的通通浮空,「姑娘!結帳!」朝下頭喊著,順便去龍晨的身上掏摸出一小袋香囊從裡頭倒出幾顆碎銀,「勞煩妳一趟將這幾個醉鬼送回軍營,王爺我自己送回去。」

    熟練的酒保娘子接過碎銀喜孜孜地揮袖帶出好幾道泛著彩虹光的光芒將人送走,紫箏當然不可能扛著龍晨步行,用法術讓人浮空在身旁飄著,拿著酒壺披著月色在街上慢慢走,深夜了路上沒有行人非常安靜。他熟門熟路走回王府,對著裡頭大喊:「阿璽!出來接你們家主子!」

    喊了好幾聲都沒反應,「這該不會都睡下了吧?」還真的是鬧騰得太晚了,他耐著性子在院子等了許久都沒見侍官。「…算了。」雲湛王府拜龍晨個性,上下不太分明且主僕們關係親密,直接放生他們主子也是常有的事,反正他知道寢室在哪,把人往那丟就是。

    直接繞了幾個彎找到主廂房,一路上還真的是除了侍衛以外半個人影都沒有,他拉開房門時被一個聲音喊住。

    「站住。」

    往旁邊看,是帝林神君。「拜見神君。」雖然手上還拿著空酒壺背後飄著醉漢實在不怎麼雅觀,但他休沐!有假期的人最大!

    「一個女孩子在男人堆裡喝酒喝到大半夜,成何體統?」

    紫箏錯愕看著帝林神君,這人是吃錯藥?他就不覺得整個青龍軍還有誰把他當女子過,而且帝林神君也不曾對他講過這般接近訓導的話。

    「?」他還在發愣,龍晨被一股白光接過去咻一下飛進寢室門又啪一聲關上。

    氣氛尷尬又安靜,紫箏還維持著執禮姿勢傻傻看著帝林神君。

    神君眼神令人發毛,還是趕緊找藉口離開罷了,莫不是擔心王爺所以生氣了?「感謝神君妙手回春,來日必將謝禮備上?夜也深了,不打擾神君休息,紫箏先行告退?」

    「等等。」

    又有什麼事?!這陣尷尬還真的讓紫箏從腳底麻到太陽xue,酒都醒了。

    「傷勢如何了?」

    「回神君,已經好了。」

    「?」帝林神君表情不變,突然出手朝他尚未好全的腹部甩出一道靈氣。

    紫箏往後退了一步,仍然維持拱手的姿勢臉色不變?他忍痛忍成習慣,肋骨斷掉都能花一天處理軍機的人,怎麼可能一點痛就變色。

    不過多虧這一記他不止酒醒了還連大腦都快速運轉起來,王爺還在裡面躺,得趕緊去把阿璽挖起來他才能脫身,「我先去喊王爺的侍衛,煩請神君稍微照看一下王爺。」說完不等帝林神君反應便彎腰把禮行完轉身跑走。

    「…」

    門又重新打開,渾身酒氣的龍晨抱著手靠在門邊打呵欠說道:「你別嚇著阿箏了。」

    帝林轉頭看著龍晨,「拖著一個女孩子喝酒喝到半夜,閨譽還要嗎?」

    龍晨只是打酒嗝,「我看是神君有所不知,在北海城裡,紫箏將軍無性別之分…她的存在便是象徵。」雖然表情懶散眼神卻閃著精光,「象徵青龍軍不敗。」

    對北海蛟龍族而言,只要有雲湛王與紫箏將軍並列王朝的一日,就是代表整個妖族興盛千秋萬代不再禍事降臨的信仰。

    「…」所以那矮小的身軀總是挺直背脊站在第一線不曾倒下,剛強如鐵如火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