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初次反抗
Chapter4 初次“反抗”
晨光再次刺透窗帘时,沈知遥正对着镜子扣上最后一粒纽扣。高领羊毛衫的布料严密包裹着颈侧那块该死的淤痕,像一层脆弱的封印。 昨夜伏案时无意识逸出的那声“哥哥”,此刻仍在耳膜深处嗡嗡作响,带着耻辱的回音。 她抓起书包要走,画室的门开了。 松节油的气味率先涌出,接着是沈知珩的身影。他斜倚门框,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前臂沾着几抹钴蓝色颜料。目光扫过她裹得严实的脖颈,唇角似乎动了一下。 “下午没课?”他问,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 沈知遥喉咙发紧。“嗯。” “画室。”他言简意赅,指节在门框上敲了敲,“四点。” 这不是询问。过去无数次,他用同样的语调下达指令,而她从未反抗。他的目光像无形的绳索,缠绕着她的手腕,要将她拖拽进去。拖进那个光线暧昧、颜料与情欲气息交织的空间,拖进他画布前那具永远无法真正逃脱的身体。 指甲掐进掌心,昨夜在镜前被那个吻痕击溃的羞耻感卷土重来。图书馆筑起的壁垒,林辰带来的那缕虚假阳光,都在提醒她:必须从这里撕开一道口子。 “……有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紧绷,垂眼看着脚下橡木地板清晰的纹理,“约了人。” 空气凝固了一瞬。她能感觉到画室深处涌出的颜料气味更浓了,几乎盖过了清晨稀薄的空气。沈知珩站直了身体,高大的影子完全笼住她。 “谁?”一个字,沉甸甸砸下来。 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大脑一片空白,唯一能抓住的名字脱口而出:“林辰学长。” 话音落下的刹那,沈知遥清晰地感觉到周身气温骤降。沈知珩脸上的表情瞬间剥离,只剩下一片毫无波澜的阴沉。那双总是攫取她每一丝情绪的眼睛,此刻深得像结冰的湖面。 他沉默地盯着她,视线锐利缓慢地刮过她脸上每一寸强装的镇定,最后落在她死死攥着书包带指节发白的手上。 漫长的几秒钟,只有墙上挂钟秒针移动的滴答声。 “很好。”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反而比愤怒更让人心头发冷。他甚至勾了一下嘴角,但那弧度毫无温度。 两个字扎进沈知遥的心脏。没有质问,没有阻拦,只有这毫无波澜的两个字,宣告着他接收到了她的“拒绝”和那个名字带来的信号。 无形的风暴在他眼底深处无声酝酿。他不再看她,转身退回画室,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他和他那片充斥着蓝黑色阴郁情绪的画布空间。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沈知遥才发觉自己屏住了呼吸,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她几乎是踉跄着逃出家门。 - 法餐厅的灯光是精心调试过的暖色调,水晶吊灯折射出柔和的光晕。银质刀叉碰撞瓷盘的声音清脆悦耳。空气里弥漫着烤小羊排的香气和淡淡的香槟酒味。一切都符合一个“正常”夜晚该有的样子。 林辰的声音隔着铺着浆洗过的雪白桌布传来,带着适度的关切和轻松:“……这个案例的关键点就在于监护权的转移条件是否成立,你觉得呢?” 沈知遥猛地回神。 刀尖正戳在盘中的一块鳕鱼上,鱼rou被戳得微微散开。“……什么?”她抬眼,对上林辰友善的目光,脸颊有些发烫,“抱歉,刚才……走神了。” “看你有点心不在焉,”林辰笑了笑,眼神温和,没有追逼,“是复习太累了吗?”他体贴地拿起一旁的水壶,为她杯子里添了一点冰水。 “还好。”沈知遥端起水杯,冰凉的杯壁贴上掌心,试图压下手心的湿滑。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林辰身上。他穿着熨帖的浅灰衬衫,袖口平整,举止得体,谈论着法理逻辑清晰的案例。他是秩序、是阳光、是她渴望抓住的“正常”生活的象征。 可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瞟向放在桌角的手机。 屏幕漆黑,一片死寂。 这份死寂本该让她安心。但它像一片不断扩散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沈知珩那句冰锥似的“很好”在脑子里反复回响。他此刻在做什么?那片阴郁的蓝黑色画布上,涂抹的是怎样的风暴? “……知遥?”林辰的声音再次将她扯回。 “嗯?”沈知遥仓促应声,发现林辰正看着她面前几乎没动的鳕鱼。 “不合胃口?要不要试试这里的招牌牛排?”他提议道,语气依旧温和,但那温和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探究。 “不,很好吃。”沈知遥立刻切下一小块鱼rou送进嘴里。鲜嫩的鱼rou在舌尖却尝不出滋味。她强迫自己咀嚼、吞咽,扯出一个微笑,“真的,味道很好。” 手机屏幕倏地亮起。 沈知遥的心跳瞬间停滞,手一抖,叉子碰在盘沿发出突兀的脆响。她几乎是扑过去抓住手机。 是一条运营商的垃圾短信。 绷紧的肩线颓然垮下。她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你……”林辰看着她失态的动作和瞬间褪去血色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咽下了后半句话。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体贴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模拟考之后有个实务讲座,主讲人是瀚海律所的高级合伙人,机会难得……” 沈知遥努力集中精神去听,去回应。她点头,偶尔附和一两句,但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辰谈论的未来——律所、合伙人、职业生涯——像一幅挂在博物馆里的精美油画,清晰,华丽,却与她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屏障。 她的世界,核心只有那个弥漫着松节油气味被禁忌欲望填满的家。她试图抓住林辰这根通向“正常”的稻草,却发现连指尖都冰冷僵硬。 晚餐在一种努力维持的虚假平静中接近尾声。沈知遥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来扮演一个得体、正常的学妹。 当林辰提出送她回家时,她几乎是本能地拒绝了。 “不用麻烦学长了,我……想自己走一段。”她站起身,动作有些仓促,膝盖撞到了桌腿,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林辰没再坚持,只是看着她,眼神里那份温和的关切下,多了一层更复杂的沈知遥此刻无力分辨的东西。“好,”他点点头,“路上小心。” - 推开家门的瞬间,浓烈到呛人的酒精气味混合着松节油的刺鼻气味,狠狠砸在沈知遥的鼻腔和胸口。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角落的落地灯,光线昏黄浑浊,大片区域沉在沉重的阴影里。 沈知珩就坐在那片阴影与光晕的交界处,深陷在长沙发里。他一条手臂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间松松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香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茶几上,两个空了的威士忌酒瓶东倒西歪,旁边还有一个半空的玻璃杯,里面残留着小半杯琥珀色的液体。 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轮廓,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黑暗中锁定猎物的野兽瞳孔,瞬间攫住了刚进门的沈知遥。 沈知遥僵在玄关,钥匙冰冷的金属触感还残留在掌心,血液却仿佛瞬间冻住了。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压,但双脚像被钉死在地板上。 沈知珩没动。他只是微微偏过头,隔着浑浊的烟雾和昏黄的光线,死死地锁定她。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醉意,只有一片燃烧的被彻底冒犯的暴怒,像是冰封的海面下汹涌的岩浆,随时会喷薄而出,将她吞噬焚烧。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低气压,将整个空间挤压得扭曲变形。 沈知珩缓缓地深深吸了一口烟,猩红的烟头在昏暗中骤然亮起,映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那双翻涌着风暴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慢慢地将烟雾吐出,灰白的烟气在浑浊的空气里扭曲盘旋。 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沈知遥的脸。 时间和空间在那一刻彻底停滞。松节油的气味、酒精的辛辣、烟草的苦涩,还有沈知珩身上散发出的那冰冷暴虐的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恐怖氛围。 沈知遥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牙齿轻微打颤的咯咯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微弱却清晰得可怕。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知道自己筑起的那道“理性”的堤坝,此刻在沈知珩充满占有欲和暴怒的眼神风暴下,正一寸寸地崩塌、碎裂。晚餐时林辰带来的那点可怜的“正常”幻象,被彻底撕碎,连残渣都不剩。 家,这个被松节油和禁忌浸透的牢笼,露出了它粘稠、黑暗、令人窒息的本质,而她困在其中,无处可逃。 沈知珩指间香烟的火光在昏暗中明灭,像一只冰冷窥伺的眼睛,映照着她摇摇欲坠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