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时节

    魏亦可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赵云舟又开始了他那套莫名其妙的冷战把戏——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她反复回忆上次小会上的细节，他对陈述那几乎不加掩饰的敌意，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他是不是察觉了她和陈述的过去？可会后，他对她的态度并无异常，这让她更加困惑。

    其实，那段往事在她心里早已淡去。不过是一个年轻女学生对一位幽默风趣、学识渊博的年长老师，心生仰慕之情，随着陈述的离职，故事也就戛然而止，算起来，已有六七年未曾联系。这期间，她经历了几段恋情，也有过一些露水情缘，陈述的面孔在她记忆里早已模糊。重逢时，她内心确实未曾掀起多大波澜。

    可她没料到，陈述对她似乎依旧保留着那份关注，甚至主动抛出了博后邀请的橄榄枝。

    没等来赵云舟的只言片语，倒是先等来了陈述的当面邀约。

    陈述直接来到了博士生办公室，步履从容地走到魏亦可的工位旁，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魏同学，现在有空吗？”

    他的出现引得办公室里其他几位博士生投来好奇的目光。魏亦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只得站起身，跟着他走到走廊僻静处。“陈老师，有什么事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李教授提过，希望你有空带我熟悉一下校园。我正好这会儿有空。”陈述微笑着，理由充分且正当。

    魏亦可快速思索了一下下午的安排，确实没有紧急任务，便点了点头：“好，那我去拿一下外套。”

    初春的校园，是被樱花重新定义的国度。粉白的花瓣缀满枝头，连绵成一片柔软的云霞。一阵微风拂过，便簌簌落下漫天的花雨，在地上铺就一层淡粉色的绒毯，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清香。

    “我们以前的大学，可没有这么壮观的樱花道。”陈述走在魏亦可身侧半步的位置，仰头看着花枝，语气里带着一丝追忆。

    “嗯。”魏亦可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随即伸手指向左侧一栋现代化的建筑，语气是纯粹的导览员模式，“陈老师，那边是工科楼，最近刚翻新过。”

    “以前，好像也没机会像现在这样，和你一起在校园里散散步。”陈述仿佛没听见她的介绍，目光从樱花移到她沉静的侧脸上，继续沿着回忆的脉络往下说。

    魏亦可无视了他话语里若有似无的缱绻，再次抬手指向远方：“那边是西区cao场，晚上很多学生会在那里跑步。”

    一阵稍强的风吹过，卷起更多花瓣，也带来一丝凉意。陈述注意到魏亦可指向cao场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冻得有些发红。他适时地提议：“走了有一会儿了，附近的咖啡店在哪里？我想买杯咖啡暖暖手，也请你一杯。”

    魏亦可没有反对，领着他走向学校生活区一家颇受学生欢迎的咖啡店。下午时分，店里不像清晨那般拥挤喧嚣，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角落里低声讨论或埋头看书，氛围安静慵懒。

    走到柜台前，陈述熟练地对店员说：“一杯热美式。”然后他转向魏亦可，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上，“再一杯冰拿铁，谢谢。”

    魏亦可蓦地抬眼看他。陈述对上她的目光，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猜……你的口味应该没怎么变吧？”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他是在说咖啡？还是在影射她看男人的品味，依旧停留在欣赏他这类成熟稳重的学者类型？魏亦可心头一凛，联想到此刻无法见光的赵云舟，一种被看穿的不适感悄然蔓延。她选择假装没有听懂这弦外之音，接过那杯冰凉的拿铁，率先走向靠窗的位置。

    落座后，陈述自然地脱下略显正式的薄呢外套，挂在椅背上，姿态放松，仿佛真的只是一位关心学生的师长。“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他端起热美式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道。

    “如你所见，还不赖。”魏亦可耸耸肩，用叉子轻轻戳着附赠的小块蛋糕，回答得简短而防御。

    “那去荷兰做博后的机会，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陈述切入正题，目光变得专注了些，“上次小会上，我没听到你真实的想法。有什么顾虑，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决。”

    又是这个问题！魏亦可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要为她规划未来？

    赵云舟如此，陈述如此，连远在老家的父母也时不时来电，用“稳定体面”的国企职位和“大龄剩女”的焦虑来施压。她只是不想思考那个近在咫尺、却仿佛重若千钧的未来，她只想先喘口气，先顺利毕业。

    “我没空考虑，”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我现在脑子里只装得下毕业论文。”

    察觉到她的抗拒，陈述聪明地没有继续追问。他话锋一转，开始谈起自己离开她本科母校后的经历——如何去德国艰难地拿到助理教授的教职，又如何辗转跳到荷兰现任大学，以惊人的速度晋升为副教授。

    作为非母语者在欧洲学术圈打拼，其中的艰辛与孤独，他鲜少与人提及。但在此刻，在这个曾与他有过一段隐秘过往的“学生”面前，他难得地流露出一丝疲惫和真实，这与平日里那个在学院里风趣幽默、严谨高效的工作狂形象，判若两人。

    魏亦可静静地听着，窗外的樱花依旧在缓缓飘落。她搅拌着杯中的咖啡，冰块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过去与现在，在此刻微妙地交织。她知道，陈述的再次出现，以及他递出的这个机会，注定要让原本就因赵云舟而混乱的心绪，再起波澜。而那个关于未来的答案，她似乎再也无法逃避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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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话：

    如果大家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陈述和亦可的故事写个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