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示

    连续几周在张翊渊那座奢华却冰冷的囚笼里挣扎求生，这次跟随系里最德高望重的陈教授下乡做为期三天的病虫害防治调研，对郑知凛而言，不啻于一次短暂的放风。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投入到工作中，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片遭受虫害的果园里。

    她穿着便于行动的工装裤和胶鞋，小心翼翼地拨开柑橘树的枝叶，仔细辨认着叶片背面蚜虫的密度和种类，用专业相机记录病斑特征，一丝不苟地在笔记本上标注着GPS定位和样本编号。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汗水沿着额角滑落。她的动作精准，思路清晰，提出的观察点也得到了陈教授微微颔首的认可。

    还好…我还有这个。?这个念头像沙漠中的一滴甘泉，勉强滋润着她干涸绝望的心。她的专业知识，她严谨的逻辑思维，这些没有被张翊渊染指、摧毁的东西，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至少在这里，在陈教授这位纯粹的学者眼中，她还能凭借“郑知凛”作为生物系高材生的价值，获得一丝不带情欲和羞辱的、学术层面的认可。这微弱的肯定，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自我认知，让她感觉自己似乎还残留着一部分“人”的形态。

    还好…我还有这个。这个念头带着苦涩的庆幸。她的头脑，她的专业能力，是唯一没有（或者说，暂时还没有）被张翊渊彻底摧毁和掌控的东西。至少在这里，在导师面前，她还能凭借这个残存的“价值”，博得一点不带情欲和羞辱的、纯粹的“喜欢”。这让她破碎的自我，勉强维持着一丝不散的形状。

    朴实的农家小院，热情得令人无措。离开时，淳朴的农户大叔大娘们不由分说地往他们手里塞着自家种的瓜果蔬菜，还硬是塞给了她和导师一人一个用粗糙牛皮纸裹着的烟盒。

    “拿着拿着，山里湿气重，抽两口解乏！”   大叔笑得脸上皱纹舒展开。

    郑知凛下意识地连忙摆手，声音有些慌乱：“谢谢您！但是…我不抽烟的！”

    “诶呀，不抽没事儿！”   旁边的大娘爽朗地把烟盒直接塞进她怀里，力道不容拒绝，“拿着给你爸抽！好东西，自家种的叶子，劲儿足着呢！”

    “给…给我爸？”   郑知凛瞬间僵住，脑子“嗡”的一声。

    “对啊！给你爸抽！”   大叔也附和着，语气理所当然，“看你这闺女多懂事，出来采风还记挂着家里！”

    “爸…爸…”   这个字眼如同两颗烧红的子弹，猝不及防地射入她毫无防备的意识！她捧着那盒还带着泥土和烟草混合气味的烟盒，指尖冰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农户们热情的笑容在她眼前模糊晃动。他们只是好心，只是基于最朴素的认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自然是有父亲的。他们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爸爸”两个字，对她而言，早已不再是血脉亲缘的温暖称呼，而是烙在她灵魂最深处、代表着她所有屈辱和沦陷的、最不堪的耻辱符号！

    她想起昨晚在公寓那冰冷的地板上，在张翊渊暴虐的贯穿下，自己是如何一声声泣不成声地喊着“爸爸…求爸爸…”，用这个称谓来换取一丝丝可怜的喘息……这个字眼，已经彻底被那个男人污染、扭曲，成为了她彻底臣服和堕落的证明。

    麻木的壁垒在这一刻被轻易击穿。巨大的羞耻感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底汹涌而出，瞬间将她淹没。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捧着烟盒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导师和农户们还在寒暄道别。她像个木偶一样，被簇拥着上了返程的车。车子启动，窗外的田野和农舍开始后退。郑知凛紧紧攥着怀里那个牛皮纸包裹的烟盒，yingying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却远不及“爸爸”两个字带来的刺痛万分之一。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导师可能是累了，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郑知凛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惨白如纸的脸和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鬼使神差地，她慢慢掏出了手机，那被张翊渊完全掌控、没有隐私可言的手机。

    屏幕亮起，冰冷的蓝光照在她失神的脸上。她颤抖着手指，打开了相机，对着怀里那粗糙的烟盒，按下了快门。

    照片拍得很清晰，牛皮纸的纹路，甚至烟盒一角不小心沾上的泥土都清清楚楚。

    她点开那个被她置顶（或者说，是被迫置顶、绝不敢移除）的聊天窗口——那个属于恶魔的窗口。上一次对话停留在昨晚，是他命令她脱光衣服的文字。

    手指僵硬地在屏幕上滑动。她选择了那张烟盒的照片。然后，在输入框里，她一个字一个字，如同梦游般敲下：

    【图片】

    今天下乡做病虫害调研，结束时有农户……

    ……给了我一卷自家种的烟叶，让我给我爸爸抽。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微不可闻，却在她心里炸响一声惊雷！

    她猛地按灭了手机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在做什么？她为什么要发这个？！是想告诉他什么？是想寻求什么？期待什么？

    期待他因为她还“记得”这个称呼而“满意”？还是潜意识里，在极度的混乱和崩溃中，竟荒谬地希冀着，这个“爸爸”的称谓，能换来他一丝丝哪怕虚假的、区别于纯粹暴力的“温情”？

    不！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恶心和恐惧！她是疯了吗？！

    巨大的恐慌和冰冷的绝望如同铁钳，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她刚刚发送的，哪里是烟盒的照片？那分明是她亲手递出去的、足以引发更大风暴的引信！是她再一次主动暴露了自己最不堪的软肋！尤其是“我爸爸”那三个字……张翊渊那个掌控欲和占有欲都变态到极致的男人，会怎么解读？

    他会认为她在暗示什么？还是在怀念那个被她屈辱地喊作“爸爸”的夜晚？或者……更可怕地，他会认为她在用这个称呼，指代了除了他之外的……别人？

    一想到他可能因此而产生的暴怒，郑知凛浑身都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她后悔了！她恨不得立刻撤回那条信息！但她知道，来不及了！张翊渊一定看到了！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看到！

    车子平稳行驶，窗外的阳光明媚，田野青翠。导师似乎睡着了。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祥和。

    只有郑知凛知道，她刚刚亲手把自己推向了更深的悬崖边缘。她死死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瞳孔涣散，灵魂仿佛已经提前一步坠入了无底深渊。她等待着，等待着来自地狱的审判。每一秒的平静，都像凌迟前的最后宁静，让她在极致的恐惧中煎熬。

    手机一直沉默着，如同蛰伏的毒蛇。但这沉默，比任何回复都更令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