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和好

    路淵趕到基地時，訓練室裡瀰漫著一種壓抑的寂靜。沈霽辰已經將恩地單獨叫到了會議室。

    「說吧，怎麼回事。」沈霽辰將路淵帶來的初步調查通知推到恩地面前，聲音聽不出情緒。

    恩地低頭掃了一眼文件，臉色瞬間煞白，猛地抬頭：「隊長！我沒有！我怎麼可能參與那種東西！」他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眼眶迅速紅了，「我打職業是為了冠軍！我……」

    「冷靜點。」沈霽辰打斷他，嚴肅地看著恩地，「我沒說你做了。我想問的是，最近有沒有接觸過什麼奇怪的人，或者……說過什麼不該說的話？」

    恩地被他看得渾身一僵，氣勢弱了下去，眼神開始閃躲，嘴唇囁嚅著。

    路淵靠在門邊，雙手抱胸，語氣沉了下來：「恩地，現在不是隱瞞的時候。匿名舉報附帶了幾段聊天記錄截圖，雖然內容模糊，指向性不強，但確實提到了你的遊戲ID和某些可疑的『合作』意向。聯盟不會無的放矢。」

    恩地的額角沁出冷汗，他掙扎了幾秒，終於垮下肩膀，聲音帶著哭腔：「我……我前段時間，在遊戲有人私訊了我，他說他是某個數據分析公司的，想高價請我提供一些……『非公開的訓練賽覆盤筆記』和……個人習慣分析……」

    沈霽辰的瞳孔驟然收縮。所謂的「非公開數據」和「個人習慣」，正是博弈用來精準cao縱盤口最關鍵的信息。

    「你給了？」路淵的話顯得有些冰冷。

    「沒有。」恩地慌忙擺手，「我當時就拒絕了！還把他拉黑了！但是……但是……」他艱難地吞了口唾沫，「他後來又用小號加我，說要給我很多錢，我……我當時是有些動搖，就……就沒有立刻拉黑，跟他多聊了幾句……問了問具體是什麼分析……但我發誓！我什麼都沒答應！後來越想越怕，還是把他刪了！」

    會議室裡一片死寂。

    恩地確實沒有實質參與，但他的動搖和那幾句「多聊」，無疑是授人以柄，給了對方捏造事實、進行惡意舉報的空間。

    沈霽辰閉上眼，揉了揉眉心。疲憊感如同細線爬滿了全身。

    他再睜開眼時，眼神複雜地看著面前這個年輕的隊友，有失望，有憤怒，但大部分是無奈。

    在這個充滿誘惑的圈子裡，一步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也許路淵不懂，沒人比他懂那些錢帶來的誘惑有多大。

    「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許對外透露半個字，尤其是其他隊友。」沈霽辰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冷靜，「路淵，俱樂部層面需要怎麼配合調查，我們全力支持。恩地，把你和那個人的所有聊天記錄，能找到的全部整理出來，一字不漏。同時，寫一份詳細的書面說明，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寫清楚。」

    他半蹲起身，平視著臉色慘白的恩地，：「這次，俱樂部會盡力保你。但恩地，你記住，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職業選手的路很長，也很窄，容不下任何僥倖心理。」

    恩地用力點頭，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沈霽辰拍了拍他的頭「會沒事的，這次長教訓了。」

    處理完這一切，回到自己安靜的房間，已是深夜。

    沈霽辰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他鬆開領口，倒在床上，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他點開跟祁願對話框，輸入又刪除，反覆幾次，最終只發出一句：

    「睡了嗎？星星」

    幾乎是下一秒，狀態欄就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然後，視頻通話的請求直接跳了出來。

    沈霽辰怔了一下，接通了請求。

    屏幕那頭，祁願穿著毛絨絨的居家服，頭髮隨意披散著，臉頰在柔和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溫暖。

    她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只是那光芒裡，除了關切，還摻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埋怨。

    「很累嗎？」她輕聲問，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柔軟依舊，卻似乎比平時多了一點什麼。

    沈霽辰看著屏幕裡的她，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彷彿要從她那裡汲取某種能量。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嗓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祁願看著他眉眼間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心尖像是被細針紮了一下，但那點因為被冷落而產生的委屈和抱怨，到底還是沒能忍住，混雜著心疼，從唇邊溜了出來：「沈隊長忙完了？終於想起來還有一個等了著你的人？」

    她的語氣算不上衝，甚至還帶著點軟糯，但話裡的幽怨卻藏都藏不住。

    沈霽辰聞言，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

    他看著屏幕裡那張微微鼓起的臉頰，那雙瞪著他的眼睛裡寫滿了“我不高興了，快來哄我”，心底沉積的疲憊和緊繃，竟奇異地被沖淡了些許。

    他無奈地牽了牽嘴角，聲音更軟了幾分：「是我的錯。事發突然，情況有點複雜。」

    「哦，複雜到連多打幾個字的時間都沒有嗎？」祁願撇撇嘴，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手機殼的邊緣，「就一個『隊裡臨時有事，晚點聊』，然後就沒下文了。沈霽辰，你知道從下午到現在，我……我看了多少次手機嗎？」

    她越說聲音越小，後半句幾乎含在嘴裡，帶著點難為情，又帶著點控訴。

    沈霽辰看著她這副模樣，心頭像是被羽毛輕輕搔刮，又軟又澀。

    他確實習慣了獨自處理壓力，卻忽略了屏幕那頭，她懸著一顆心，在等待中滋生出的不安和小小的怨氣。

    「對不起。」他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道歉，「是我考慮不周。以後……我盡量及時報備，好不好？」

    祁願聽著他低聲下氣的道歉，看著他眼底清晰的血絲，那點抱怨瞬間就沒了底氣，化成了更洶湧的心疼。她吸了吸鼻子，語氣軟了下來：「誰要你一直報備了……就是、就是別讓我覺得……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瞎想，一會兒擔心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了，一會兒又……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煩人，被你忘了……真的很累。」

    最後幾個字，說得輕不可聞，卻帶著真實的脆弱。

    沈霽辰心口一緊，一種從未有過的酸軟情緒瀰漫開來，他們上次分手也是她說了好累，他討厭自己讓她那麼累，也沒有勇氣捉住她。

    但他恨不得現在就能穿過屏幕，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他不要再放手了，除了他，他不會賭有哪個某某某能帶給她幸福，他光想就好喘不過氣。

    他要捉住她無論用什麼手段，這是相遇後每天在他腦子裡滾的想法。

    「怎麼會忘？不可能。」他有些急切「就是因為……不想讓你擔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才想著處理完再說。」

    「不要不要我好不好。」沈霽辰急得眼裡沁出了淚。

    祁願看著他笨拙解釋的樣子，那最後一絲委屈也煙消雲散了，她也不想他們在重蹈覆徹。

    她抿了抿唇，語氣有些撒嬌，她想她要學會表達：「那下次……不許再這樣了。我不管反正都要先跟我講清楚，你說好不好。」

    「好。」他從善如流。

    「還有，」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微微紅了臉，卻還是強裝鎮定地指控，「你之前……明明還在撒嬌要親親，轉頭就那麼公事公辦，溫差太大了，我很不習慣。」

    這下，沈霽辰終於低低地笑了出來，眉宇間的倦色都被這笑意沖淡了不少。「嗯，是我不好。」他從善如流地認錯，眼神溫柔地落在她唇上，「那……現在補上？」

    祁願臉更紅了，對著屏幕嗔了他一眼：「想得美！你現在看起來醜死了，鬍子拉碴，黑眼圈那麼重，才不要親你。」

    沈霽辰也不反駁，只是含笑看著她。

    兩人之間那點因距離和溝通不暢產生的小小隔閡，在這帶著抱怨和嬌嗔的對話中，悄然冰釋。

    「不吵你了，」祁願最終軟聲說道，「你快點休息吧。就這樣……開著視頻好不好？我想看著你睡。」

    「好。」他應道，將手機靠在枕邊，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側躺著看著屏幕裡的她。

    濃重的疲憊再次襲來，他沉重的眼皮緩緩闔上。均勻的呼吸聲透過揚聲器傳來。

    他睡著了。

    屏幕那頭的祁願，看著他沉睡中依然帶著倦意的眉眼，輕輕地、無聲地笑了笑。她伸出手指，隔著屏幕，極輕地描摹了一下他的輪廓，用氣音喃喃道：

    「累成這樣還知道哄人……算了，原諒你了。」

    「晚安，我的小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