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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陛下請紫箏將軍入鏡池洗滌瘴氣。」一日清早,仙女便進了西苑喚道。

    早就晨起打了趟拳還練功一輪的紫箏入定中調息,「知道了。」

    由仙女引路走入鏡宮,換上潔白素淨的淨衣往內走,「須將全身浸泡鏡池兩個時辰,仙侍仙女會在外頭陪著,若將軍有事可喚咱們。」

    「有勞了。」他目送所有人退去放下帷幕帶上門,轉身走近看是一汪清徹透明含著靈光的池水,入池探溫比北海還要冰冷,若是火系的部族恐怕要吃點苦頭,他著衣直直走下去在池中打坐閉上眼。

    真不愧是三界中最純淨的靈池,感覺連心靈都被洗滌一番,他閉眼並未睡著只是運轉內丹力量,想趁此機會好好將體內濁氣瘴氣都徹底濕搓沖捧擦給刷乾淨,專心無比的運轉時感應到本該空無一人的鏡池出現詭異的氣息。

    形神不動不打草驚蛇,他也隱隱感覺到外頭冒出許多雜亂的氣息,感覺上不是仙人。

    在那氣息就要撲過來前,紫箏張眼抬手便掐住來人,抓著便把人往池子裡摜。不用他出手,摜進池子裡的人發出慘叫聲,就像是皮膚碰上烙鐵一樣滋滋冒著煙,「天界也真鬆散。」他冷笑,「還肖想併吞妖界?都有人打上門了。」

    他刷地站起身,渾身濕透一甩長髮伸手,「青雲!」青光大閃長劍在手身形飛越宛如龍捲風衝破大門,仙風獵獵吹得溼透的衣衫黏在肌膚上寒冷無比,那雙飽含著殺氣的大眼精光大盛,見仙侍仙女紛紛倒地死亡,自入口延伸一排至台階前滿地屍體與沁滿地的血跡,約十名左右身上飄散著瘴氣的刺客朝他攻去。

    這些都是他曾在人間遇過的被瘴氣寄生的生物,之前是人族現在是仙人,仙人比妖族對瘴氣更沒有抵抗力,他青色的劍氣強勢扇形掃出去,飛身入局與大批的人纏鬥。

    此前是他不察著了人家的道,這次連本帶利收回來!紫箏劍所到之處皆是死亡,右手法訣與拳頭變換,宛如一台絞rou機無人能近身。與其說是遭到圍攻,更像是單方面的屠殺,撼動天地的煞氣噴發,青光沖天隱約現出龍型。

    等天將終於趕到,沿著上鏡池的台階上倒滿屍體,單手拖著人的紫箏將軍半身血染衣衫,長髮飄逸雙目如鬼神,飛在周身的長劍青光熾烈。臉上也沾了點血漬的紫箏面色不變的拖著一個被他打暈的,直直拖到天將為首的將軍面前將人丟給他,「拷問用。」

    天將愣愣接過暈過去的人,「將軍無事?」

    「無事。」紫箏鬆手消去青雲劍,「這種刺客我也曾碰過,煩請替我傳話,我要面聖。」

    當然不會滿身是血的去面聖,他飛回西苑入了唯一浴場直接跳下去想趕緊洗漱,整個人埋進水中如在軍中一般戰鬥澡。

    又是誰!才搓到一半,紫箏有些不耐煩的想,隨手用靈力招了條毛巾在手上,「滾出來!」如果又是刺客他就要祭出殺招了!

    他回頭,看見屏風映出來高大的身影,這個變態倒是當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了?!「我在洗澡,你出去!」他對著帝林大喊。

    「我來看妳有沒有受傷。」一查覺到刺客他立刻就趕過去,紫箏將軍不愧心狠手辣威震四方,他只來得及看到滿地橫屍,又探得紫箏回西苑才又趕過來,想到日前紫箏一番話,他不免情緒低落聲音也平上不少。

    「我很好,沒受傷,我要去面聖…你先出去!」紫箏把染血的外衣通通丟到池邊,外衣吸飽了撲通跳進水時激起的水花染出血色朝四方流去,在屏風外本打算要走的帝林看見底下慢慢散出來的血絲心裏一急,以為紫箏騙他,繞過屏風就往裡走,「那這血水是怎麼一回事…」然後用臉迎接了一個勺子,外加紫箏的怒吼。

    「那都是刺客的血!我就說沒受傷你做甚跑進來…滾出去!」急急抱住自己的紫箏掃出水陣,也忘了要控制力道,這水陣可是能攔腰斬斷的威力…!

    還好帝林不愧是神明,水陣在他掌前化為落雨,他摀著疼痛的鼻子,這也丟太準了吧…「好啦好啦…」

    紫箏梳洗完畢走出去時亭內坐著的就是摀著鼻子的帝林,他走入亭內,「我趕著去面聖,你有什麼話趕緊說一說。」

    帝林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問刺客還是問那日他的話,「那個刺客…」

    「跟咱們在人間遇到的是同一個方式製作出來的寄生體,」紫箏快速說道,「此事非同小可,有人意圖cao縱瘴氣,必須讓天界妖界都想出防範之策。」

    「想必是在人間利用時間差去研究瘴氣寄生法術,所以這次的寄生種比我那時遇到的更成熟更厲害,居然連仙人都有辦法寄生瘴氣。」往最壞打算,可能有一股勢力意圖顛覆三界改寫未來,必須趕緊抓出幕後真兇。「就這樣,沒別的事情的話我先走了。」

    「等…」

    紫箏耐著性子,這可是十萬火急的事情,這大個子最好是有什麼比三界更重要的事情要與他說。

    「我聽到妳那日與狐狸說的話了。」

    紫箏愣了一下,有些冒火,「天界的人特愛偷聽是不是?!」

    「妳說咱們不會有結果,這段時間難道妳只是玩玩?」

    沉默降臨在兩人之間,他看著帝林受傷的眼神,內心再三思量,仍然咬牙說了,「神君,請您清醒一點看清楚咱們各自的責任,這段感情註定不會有結果。」

    「能有一段溫存念想,這樣不就夠了嗎?」

    帝林看著紫箏閃躲的眼神,「妳騙人,妳明明就也動了心,為什麼選擇逃避?」

    正因為是你啊…「那日你也看見天帝的反應了,這還不夠嗎?」紫箏質問,「難道神君打算把妖界拖下水嗎?天界與妖界摩擦已經夠多…經不起折騰了。」

    「帝林,沒有人會祝福你我,若你一意孤行只會讓兩界失去平衡崩潰。」

    「那妳呢?牧紫箏,咱們可以努力看看…」

    「神君出身高貴,自然不懂有些事…不是努力就有結果的。就像我再怎麼努力都成為不了能與你匹配的人,你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改變生為神明的事實。」

    「望神君高抬貴手,放過紫箏吧。」他閉上眼,要用上丹田力氣才能逼自己講出絕情的話。

    帝林讀不出紫箏低頭掩去表情的情緒,他的聲音透著一點涼意,「每次我朝妳走一步,妳就退三步。牧紫箏,我再怎麼努力都觸及不到妳。」

    「為了三界安寧,請神君三思。」

    …罷了,就算了吧。帝林願意為了牧紫箏不顧一切,而牧紫箏愛情與大義中卻寧願選擇成就大義。天與地之差,他們注定不是相交的平行線。

    帝林慢慢朝外走去,紫箏望著那透著悲傷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朝天空睜大眼吸了一鼻子,摸著自己的心窩,很小聲的安慰自己,「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長痛不如短痛,神君的壽算無限,但他只是個總有一天會戰死沙場的短命鬼。難過會被時間帶走,越早斬斷對彼此都好…或許哪天會再誕下新生神明,神君的寂寞與悲傷也會有個出口。

    急急趕去廣明台,沒想到廣明台前站著他熟悉無比的身影,「久雨?」

    聽到喚名久雨轉頭,不顧天威在上踉蹌地跑過來在紫箏面前跪下,語氣焦急,「將軍!王爺在深淵受了重傷?陛下亦遭人刺殺?」

    什麼?紫箏腦裡一炸,呆了一秒立刻調動全身精氣神冷靜下來,冷著聲,「把始末說清楚!」

    「日前二軍斥候部隊莫名在深淵封印前消失,王爺與烏行副將去探查,怎知遇到一群被瘴氣寄生的人族刺殺,烏行副將?為了保護王爺戰死,王爺重傷?」

    「同日王宮也出現一樣的刺客,陛下一時不查也中了招?凌霄寶珠被奪去了!」

    凌霄寶珠?!那是初代龍王的內丹,一直傳承下來由代代龍王守護的鎮海寶珠,這群刺客究竟意欲為何?「陛下聖體如何?」

    「昏迷不醒?龍醫正在盡力救治?」

    想來已經啟動各相代理監國制,余相雖然輕武但是個國政能理事的,暫時不會有問題。他冷靜無比,拱手朝天帝說道,「天帝,想必久雨副將也把緣由說與您了,國難在前無法耽擱,懇請您放紫箏下界。」

    「將軍多禮了,北海一族乃天界友邦,沒有攔著將軍的道理,朕定派仙醫去救治龍王雲湛王,」天帝也皺緊眉頭,「此去凶險無比,望將軍珍重。」

    「謝過天帝,」紫箏深揖,「在下還有一事,今日在下遇刺碰到的刺客恐怕也是一路的,萬不可大意。」

    「告退。」紫箏轉身快步離開。

    「陛下與王爺是不是中了內丹被封印瘴毒入體的招?」一路風馳電掣下界,紫箏問。

    「您怎麼知道?!」

    這是針對北海蛟龍的事件,錯不了。紫箏與久雨在龍宮門口落地,快步入宮打開朝堂大門,一排的大臣們見著紫箏的出現紛紛鬆一口氣,「將軍!」

    「各位相國稍安勿躁,」這次他不再當個安靜的隱形人,直直走到最前頭龍晨平常站的位子,「事情我已聽說,余大人,陛下龍體如何?」

    本來焦躁的氣氛因為紫箏的出現安定許多,余相拱手,「龍醫已將瘴毒清除,內丹封印則需靠陛下傷好自行解封?這要花多少時日大夥心裡實在沒底?」

    「不會很久,派幾人協助陛下運轉靈力便可。」紫箏回應,並朝殿堂上所有大臣拱手,「我朝竟發生這樣大事,是我護衛不當的失職。」

    他肅穆而擲地有聲的說,「既然是針對北海一族的陰謀,那就讓他們嚐嚐看咱們有多難啃!余大人、沈大人,我欲收攏二四軍於深淵重整,一軍斥候隨我入深淵由他們帶王爺歸國?這些人想必目標是魔尊,我會留守深淵防堵一切,國事便拜託您們了。」

    「一三軍將會留在城內以防事變,」紫箏說,「他們聽候兩位差遣?務必將國事安穩。」他對著眾臣深揖。

    眾臣回拜,「祝將軍旗開得勝!」

    他揚起的微笑充滿殺氣,鋒利的笑容讓眾臣心底恐懼卻重拾信心,就如他們北海一族的信仰…紫箏將軍戰無不勝,從不虛言!誰都知道這是一趟有去無回的路,那就笑著走,誰擋殺誰!

    點起斥候軍,行軍前祭他在眾將士前高舉酒碗,聲音鏗鏘有力,「眾將士!此行萬分困難,恐有去無回。但萬不能墜了青龍軍的威風!就算是死,也要為了吾等同胞復仇!」

    「復仇!復仇!復仇!」

    他雙眸燦亮如火,以酒澆地祭天,運足內力傳遍四野,「復仇!!」

    龍行必隨狂風驟雨,在罡風勁獵的東北荒原中約百來道光亮從天際飛出,伴隨著憤怒的暴雨沖刷大地,宛如一道箭矢撞進青龍軍軍營。

    本來士氣低落的將士們看著天際的光芒燦亮不禁展顏,「紫箏將軍到了!」

    「將軍來了!」

    百道流光落入帳前,眾人不禁大聲歡呼,「將軍!將軍!將軍!」

    最前頭的紫箏用內力傳聲,「眾將士聽令,收攏傷兵隨斥侯回國,還能戰鬥的留下!」

    斥候軍有條不紊地散開執行任務,嚴諭奔跑過來朝紫箏跪下,「將軍!是末將失職?竟沒能護好王爺?」語中帶著哽咽,「烏行副將他?」

    所有人都綁著白緞於手臂中表喪,紫箏扶起嚴諭,「不是你的錯,快起來。」他拍拍嚴諭的手臂,「帶我去見王爺。」

    掀幕入帳,躺在床上的龍晨沒有反應蒼白死氣沈沈,身旁軍醫瞧見紫箏出現,站起身敬禮,「將軍。」

    紫箏嗯一聲走到床前,「王爺怎麼樣?」

    「回將軍,瘴毒已清,待王爺清醒。」

    他探龍晨內息,這次的毒比他中過的輕微許多,龍晨又有長他五百歲的靈力不會有事。「都先出去吧。」

    屏退眾人,他將龍晨撐起單掌貼腹閉眼灌入自己的靈力。他們同族又修煉同種法門,比當初帝林替紫箏催動靈力簡單許多,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便能感受到掌上的人開始呼吸,他收掌調息睜眼,正好與龍晨對看。

    「?阿箏。」龍晨嘶啞的說,止不住咳嗽。

    「沒有太多時間了,龍晨,陛下遇刺尚未清醒,你立刻返國坐鎮,這裏有我。」

    龍晨沒有以往吊兒郎當的態度,劍眉緊皺口氣正經,「我在傷我的人身上種下行水符,你知道怎麼辦。」

    「交給我。」行水符是二人師傅前青龍軍將軍的獨門追蹤術,世上只有他們三人會用,「我已傳信給師父回宮護駕,梵龍衛出發路上等我會合。明日一早一軍斥侯隨你回國,二軍部屬深淵陣前待命分散賊人戰力,我與梵龍衛潛入總營迎頭痛擊。」

    「確立位置後發送水龍煙,我定派兵將餘黨一網打盡。」

    「…」還有一件事,「若我戰死,久雨是跟著咱們最久的副將,讓他跟顏諭兩人輔佐王爺。」

    「阿箏,別說些不吉利的話。」

    「龍晨,咱們不說場面話的。」他撐起龍晨往帳外走,語氣輕又淡然,「替我照顧好久雨,他是個魯直的呆子,冒犯王爺的話請見諒。」

    龍晨清醒及紫箏的出現激勵了青龍軍,入夜後他們合辦了一次祭奠,祭奠那些戰死的兄弟們。「兄弟們,生命終有盡頭,來世再一起並肩作戰!」龍晨望天祭禱,「你們先走一步,枉死的仇由咱們來報!」

    紫箏與一班副將將士們將靈力化為一道流光抬手飛向天,象徵死去的將士們離巢而去,光芒在昏暗的天空散成一片晶瑩燦爛,「去吧!」龍晨大喊。

    日出時分紫箏將自己的兵符交給龍晨,青龍軍兵符是可合為一體的雙龍玉,兩人一直都是各持一半。他卸下將軍的軍服換上純黑的暗服,龍晨看著紫箏眼神暖了下來,摸摸他的頭,「這樣讓我想起當初第一次在護子苑看見妳的時候。」那時候只是條小龍的紫箏弱小又瑟瑟發抖不敢哭也不敢笑深怕被欺負,「想不到妳長這麼大了。」

    「龍晨,若不是你我活不到今日。」紫箏笑說,「答應我,將來你成為王的時候,別再讓跟我一樣出身的孩子受到欺負。」

    「好,我答應妳。」龍晨應諾,「還有最後一件事情。」

    「嗯?」

    「帝林那邊…」

    「咱們結束了。」

    龍晨睜大眼,「你們不是…」彼此喜歡嗎?

    「我和他之間是不可能的,」紫箏現在已經可以很淡然的面對難過,「明月可以仰望無法摘下,星辰閃爍卻無法觸摸?你懂得,我沒有資格。」而如今他即將奔赴有去無回的戰場,最不需要的就是會阻礙利劍的牽掛與兒女情長。

    他從兜裡抽出那支暖青玉簪遞給龍晨,「勞煩你將神君落下的失物歸還,前途未卜?但我怕是回不來了。」

    「阿箏,這樣真的好嗎?」

    「無關好壞,只有應該。」紫箏眼神清澈堅定,「未來小心天界,明明有神君結界卻還能讓刺客入侵,代表有人從內部開了結界引狼入室,怕早已不乾淨。」語畢,他深揖拜別龍晨,「保重。」轉身朝帳外走去,毅然決然。

    龍晨失神的握著那支簪子,楞楞看著飄動的帳幕,落寞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