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抓小说网 - 经典小说 - 渡我渎我(姐弟/兄妹/母子/骨科合集)在线阅读 - 【她道/兄妹】六 锻体

【她道/兄妹】六 锻体

    

【她道/兄妹】六 锻体



    翌日,天光未醒。

    东方天际只透出一片靛蓝,浓稠晨雾无声地缠绕着姬府的亭台楼阁,将飞檐翘角都浸染得湿漉,好似流了一宿冷汗。

    日光被云囚住,仅有几缕孱弱的金线侥幸挣脱了束缚,叫庭院中花木绘出一圈模糊黯淡的金色轮廓。

    【卯时已至。请宿主即刻起身。】

    那道冷音响起,姬怜璎浑身一个寒噤,猛地睁开了双眼。

    昨夜被来回折腾的记忆尚未完全褪色,四肢依旧残留着被强行撕裂后又粗暴重塑的乏力。

    她挣扎着从锦被中坐起,只觉浑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

    奈何想起姬怀瑜那张木头脸,以及他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让她不敢有片刻的耽延与放纵。

    姬怜璎胡乱地抓了抓睡得蓬乱如鸟窝的发,掀开锦被趿上鞋履,便蹒跚着奔向房门。

    她起得这般早,那人总不至于比她更早罢?她暗自得意地想。

    手指触碰到紫檀木门扉,用力将其拉开。

    门外,朝晖微光与水雾铺成灰蒙蒙的帷幕。

    一道颀长的雪色身影,正静默地驻足在廊下,与这清寒晨露同死寂庭院融为一体。

    姬怀瑜就如一尊由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人偶,安静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周身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凉。

    连他那道袍宽大的袖角,都沾染了湿重的露水,在朦胧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也不知他究竟在此枯立了多久。

    如墨青丝仅以一支最素净的白玉簪松松挽就,几缕碎发垂落在颊边,不染半分尘俗烟火。

    听见门轴转动的声响,姬怀瑜缓缓地侧过首,那双琉璃目水波不兴地望了过去。

    姬怜璎不觉攥紧了身上那件单薄的寝衣领口,昨夜被他指尖触碰过的肌肤,此刻又翻起一阵诡异的酥麻。

    “你怎得不唤我?”她开口沙哑,其中更掺杂了几分浓重的起床怨气。

    姬怀瑜静静地看着她,那张鲜有表情的脸上,竟首回浮现出真切的疑惑。

    他无比专注用他那套自我逻辑,在推演这个问题的答案。

    漫长缄默后,他才薄唇微启:“这种事,需要叫么?”

    姬怜璎的喉头一哽,硬生生被他这句理所当然的反问噎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需要叫么?

    这话里藏着的,难道不是赤裸裸的嘲讽?

    嘲讽她这个金枝玉叶的姬家大小姐,素日里懈怠懒散,连按时起身这种小事都要人三催四请地提点?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心口。

    她气得暗自磨了磨后槽牙,懒得和他争辩,只在心底狠狠地啐了一口:

    好你个姬怀瑜,待他日我也修得仙身,定要将新仇旧恨百倍千倍地还给你!

    姬怀瑜自然无从知晓她内心那丰富活动。

    见她已经醒了,他便不再纠结于此等在他看来无谓之事,只淡淡地收回视线,将目光重新投向庭院中那片流动的薄雾。

    “既然醒了,随我去学锻体术。”

    姬怜璎无法,只得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回房更衣。

    姬怀瑜早有准备,也不知他从何处取来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已经放在了门旁的石凳上。

    一套绀色劲装,绝非她平日所穿的那些华服仙裙可比。衣料是结实耐磨的棉布,款式也极其利落,窄袖的短上衣,束口的长裤,一切只为方便活动。

    看着这朴素得近乎寒酸的衣裳,姬怜璎嫌恶地撇了撇嘴,认命地将其换上。

    当她再次走出房门时,两人便一前一后穿过庭院,向着姬家后院那座演武场行去。

    当正在洒扫的下人们,瞧见自家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竟穿着一身武夫般的粗布衣裳,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位大少爷身后时,无不惊得瞪圆了双眼,手中的扫帚都险些脱手落地。

    不过片刻工夫,几个平日里就嘴碎的小厮丫鬟便按捺不住,凑在一处窃窃私语了几句。

    她们如同得了什么惊天秘闻一般,一溜烟地朝着主母姬芩的院落奔去,生怕旁人不知。

    姬怜璎与姬怀瑜甫在演武场上站稳,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杂沓纷乱的脚步声与隐约的喧哗。姬芩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姬惜琰。

    姬芩几步抢上前来,拉住姬怜璎的手臂,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那眼神好似她已经遭了多大罪一般。

    “这是在做什么?我的儿,是谁让你穿这等粗布衣裳的?这料子又粗又硬,如何能贴你的身!”

    她连声抱怨着,将质问的目光狠狠地剜向了一旁的姬怀瑜:“珞甫,你究竟要带黛儿去做些什么?”

    面对母亲夹枪带棒的诘问,姬怀瑜将昨夜发生之事简略复述了一遍。

    “昨夜有狐妖潜入揽星阁,附于meimei之身,已被我驱离。”他省去了所有惊心动魄的细节,只陈述关键结果。

    “那妖物乃是受meimei体内异息吸引而来。我探查过,meimei身负异禀,乃万中无一之修仙奇才,天赋在我之上。凡尘灵气稀薄,于她修行不利。”

    “自今日起,我会亲自教导她修行之法,以防备邪祟再度侵扰。”他的吐字不高,却沉稳有力。

    狐妖?修仙奇才?姬芩与姬惜琰皆是一怔。

    此等事情,于她们这些浸yin在凡尘俗世中的人而言,太过玄奇,近乎天方夜谭。

    姬芩看着姬怀瑜那张清冷出尘的脸,以及他腰间那柄隐隐透着寒光的长剑,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

    毕竟是仙人,仙家的眼界,又岂是她们这些凡人所能揣度的?

    一想到自己的爱女险些被妖邪所害,她便后怕不已,背心发凉。

    可再一想到,女儿竟然身负仙缘,有机会踏上仙途,那份忧惧又迅速地转化为一种隐秘的骄傲。

    “原是如此。”姬芩脸上的怒色渐渐消退,“那便有劳你了。黛儿她自小傲气,若有不妥之处,你这个做兄长的多担待。”

    她终究是不好再多加阻拦。

    女儿的性命安危与那一步登天的仙家前程,同不过是吃些皮rou之苦穿些粗布衣衫,孰轻孰重,她这个家主尚能分得清楚。

    见母亲偃旗息鼓,姬怜璎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与身旁的姬惜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对姬怀瑜的腹诽。

    好家伙,三言两语便将母亲哄得服服帖帖,这五年不见,他果真手段了得!

    她眼波一转,忽地生出一条计策,故意抬高了些许声调,夹杂着几分挑衅,脆生生地问道:“仙君大人,那我哥呢?”

    “仙君大人”这四个字,她特意咬得格外重,其中的疏离与讥讽之意不言而喻。

    姬怀瑜闻听此等称呼,眸光落向她。

    姬怜璎伸出指,指向了旁边正一脸看好戏的姬惜琰。

    “就这家伙,”她继续用那种欠揍的语调道,“他可有什么天赋不曾?能不能也跟着仙君大人您,一起修个仙什么的?”

    被点到名的姬惜琰也挺直了腰板,一脸希冀地望着姬怀瑜。虽说他平日里游手好闲、难堪重用,可谁不曾做过那御剑飞行快意恩仇的仙侠之梦?

    姬怀瑜冷冷地扫过了姬惜琰,如视无物,仅仅一瞬,他便收回了视线,嫌弃之意甚笃。

    “并无。”

    掷地有声,干脆利落地打碎了姬惜琰所有的幻想。

    他将视线重新锁定在了姬怜璎的身上,目光似乎回暖了一丝。

    姬怀瑜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姬家,仅有你我二人,身具灵根。”

    他说“你我二人”之时,语速比平时要沉缓几分,仿佛刻意要将这几个字深深刻入她的神魂之中。

    不动声色,却又壁垒分明的宣告,将她们二人与周遭的一切清晰划分开来。

    姬怜璎“哦”了一声,不自然地垂下眼睫。

    他只凭目测便能断定灵根有无?这家伙未免也太过神通广大!她心内疯狂腹诽着,却又隐隐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快意。

    让姬惜琰这厮平日里得意,如今傻眼了罢!

    姬芩又絮絮叨叨叮嘱了女儿几句,诸如“莫要逞强”、“累了便歇”之类的话,见姬怀瑜始终面无表情,终是觉得自讨没趣,便带着人先行离去了。

    姬惜琰却赖着不走,他方才的仙侠梦虽碎了,但看meimei习武受苦的好戏,他可不想错过。

    他凑到姬怜璎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献宝似的打开,里面是几块她最爱吃的糕点。

    姬怀瑜对此视若无睹,对着姬怜璎道:“扎马步。”

    “啊?”姬怜璎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以为修仙,就算不立马教她飞天遁地,也该是打坐练气之类的玄妙法门,怎么会是这种武夫才练的功夫。

    “修仙先修身,锻体为基石。”姬怀瑜指向演武场中央那片空地,“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屈膝,重心下沉。一炷香的时间。”

    姬怜璎的脸霎时间就垮了下来。扎马步?还要扎一炷香?这简直是要了她半条命!

    可她想起自己昨夜下的决心,只得苦着一张脸挪了过去,依着他所言摆开了架势。

    马步才扎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那两条平日里被养得丰腴的大腿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额角也很快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酸…好累…

    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真想就此瘫倒在地,什么都不管了……

    她在心底,将姬怀瑜翻来覆去地咒骂了不下千万遍。

    每当她觉得自己快要难以支撑之时,为了平息那股怒火,她便竭力地去回想从前,回想自己是如何欺辱姬怀瑜的。

    譬如,将他推入初冬时节结着薄冰的池塘;又譬如,任由他身着单薄旧衣在风雪中挨冻;再譬如,她拿着新得的皮鞭笞打他……

    虽说从前她从未将他真正放在眼里,可到底也是血脉相连的骨rou。

    她虽则肆意地欺侮他,可也未曾真的存了要害死他的心思不是吗?每回打完他,她不还是会偷偷遣了下人,请大夫来为他诊治?不还是会将母亲赏赐的珍馐美馔,分给他一些么?

    如此一想,她心头那点微末的负罪感,顿时烟消云散。

    她反倒觉得自己待他,已经算得上是几分宽厚了。

    “噗——”

    一旁的姬惜琰瞧着她那龇牙咧嘴的狼狈相,终于是忍俊不禁,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我的好meimei,你这架势,跟那风中残烛似的,怕是风再大点儿,就要被吹灭了。就你这样,要练到猴年马月去?”

    姬怜璎本就憋着一肚子的邪火,被他这般当面嘲笑,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这游手好闲的东西!又不去学堂念书,杵在这儿作甚?莫不是专为看我的笑话不成?”

    就在姬惜琰嬉皮笑脸地准备反唇相讥的当口,一只修长的手倏然横亘于姬怜璎的眼前,遮断了她投向姬惜琰的视线。

    是姬怀瑜。

    他不知何时已经欺近身前,用他掌心覆住了她的双眸,只给她留下一片纯粹的黑暗。

    随即,他对着姬惜琰下达了逐客之令。

    “莫要扰她。”

    姬惜琰被他那冰刃般的目光轻轻一睨,只觉得后颈一凉,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他到底没敢再多言半句,只悻悻地瘪了瘪嘴,转身溜了出去。

    偌大的演武场上,顷刻间便只余下了她们二人。

    被赶走的姬惜琰与被迫继续扎马步的姬怜璎心中,在同一时刻起了同一个念头:他在此处摆什么兄长的款派!

    姬怀瑜缓缓地撤下了手,那温热自她眼前移开。

    他退后了半步,视线落在她因用力而紧绷的小腿线条上,指尖轻轻搭上了她的手腕。

    “手抬平,腰挺直。”他为她细致地矫正动作,低声相询,带着难言的亲近,“为何,要唤我‘仙君大人’?”

    他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无意识地划过她腕间肌肤,激起一阵恼人的麻痒。

    姬怜璎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与内心的不自在,脸上依旧是一副冷漠模样道:“您可不就是那高高在上的仙君大人么?”

    姬怀瑜眨眨眼。

    “我们亦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他沉默了片刻,方才慢慢道出。

    旋即,他又顿了顿,用更轻的语气补充了一句:“或是……唤我名讳,亦可。”

    姬怜璎无语。

    在梦中,姬家流放千里的结局不就是因他而起吗?此刻,同她演什么兄妹情深的戏码?她们可没熟稔至此。

    【宿主,他是天命所归,与他绑定,吸取他的气运,于你有益无害。】

    系统的声音,适时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她深吸了一口清晨凛冽的冷气,强行压下了所有翻腾的怨怼。

    “……兄长。”

    姬怀瑜似乎从她那勉力压抑的声线里,品出了一丝异样。

    他的思绪似乎卡壳,难以理解她为何不愿。但他没有再追问。

    他默然地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极淡地应了一声:“嗯。”算是接纳了这个称呼。

    随后,姬怀瑜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继续督导着她的动作。

    “重心再往下沉。气聚丹田。”

    “一个时辰之内,若有丝毫的懈怠,今日便不必用膳了。”

    不许用膳?!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瞬间劈散了姬怜璎脑中所有的杂念,也彻底点燃了她骨子里那点不服输的倔强。

    她怒而奋起,那双原本抖动的双腿,竟奇迹般地稳住了几分。

    姬怀瑜凝睇着她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清眸深处极快地荡过了浅淡的笑意。

    他一面监督着她,一面开始为她谱出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宏大瑰丽的修真世界。

    “吾等所处之地,名为苍玄界,乃是由四重界域相叠而成:最下层的人间界,其上的混沌界,再往上的下仙界,与那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上仙界。”

    “人间界灵气最为稀薄,乃是四界之基。”

    “而下仙界,方是真正的修真文明鼎盛之地,各大宗门林立。我所在的天衍宗,便是下仙界的正派宗门之一。”

    “下仙界的宗门,偶有百年一次,会派遣门人来人间界招收有灵根的弟子。亦或是有仙君游历人间,偶遇良才,便会直接引渡回宗门。”

    “五年前,我便是为了你……”他的话语在此处有了停顿。

    那段记忆,太过深刻。

    为了采撷悬崖峭壁上那株她随口提及的奇花,姬怀瑜失足坠入了深渊,九死一生,方才被下山游历的师尊所搭救。

    也因此才因祸得福,被勘出天生剑骨,拜入了天衍宗。

    他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完,只是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锋:“待我了却京中俗务,便会带你一同返回下仙界,为你寻一位合适的师尊,引你入道。”

    “眼下,我主要之事有二。其一,便是教你。其二,则是擒拿那只伤了你的狐妖。”

    “那孽畜受我重创,又中了我下的缚妖咒,短期之内已无力为祸。待我寻得其踪迹,便会取其妖丹。等你筑基之后,我再助你炼化其中灵气。”

    他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明明白白,她往后的人生轨迹,早已被他执手一同勾勒在了命运卷轴之上。

    姬怜璎竭力维持着姿势,在心内默默消化着这庞杂而又惊人的信息。她望着眼前这位深藏若虚的兄长,心绪复杂难言。

    她清楚地知道,自她应下修炼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便已经与姬怀瑜紧紧捆绑在了一起,无法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