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烟瘴气

    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是更加暧昧和尴尬的沉默。围观的学生和老师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目光在彼此和脸色铁青的赵云舟身上逡巡。

    赵云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完这段视频的。最初的震惊和怀疑，在听到那声“宝宝，我好爱你”以及看到视频中女人情动时无意识做出的、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小动作——用手指反复摩挲对方后颈的皮肤——时，彻底变成了冰冷的确认。

    是她。真的是魏亦可。

    他一直知道，在他之前，魏亦可有过不少情史。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毕竟他拥有的是她的现在和未来。然而，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亲耳听闻她与另一个男人——尤其是那个同样身为她老师、并且明显在她生命中刻下深刻烙印的男人——如此亲密、甚至带着纯真情意的交融，是另一回事。

    一股混杂着嫉妒、背叛感、以及巨大失落和愤怒的烈焰，瞬间席卷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原本以为，自己才是魏亦可生命中的那个“例外”，是那个为了她打破所有规则、和她一起体验禁忌之恋的唯一。

    可现在，血淋淋的证据告诉他，他不是。陈述才是那个先驱，那个启蒙者，那个在她年轻懵懂时，就教会她如何在露台偷情、如何用娇喘和浪语取悦男人、甚至……如何付出真心的男人。

    该死的陈述！没错，所有扭曲的怨恨最终都指向了那个远在荷兰的男人！是他，利用师长的身份和魅力，引诱了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魏亦可；是他，将那些放浪形骸的癖好和言语灌输给她；是他，把原本可能纯洁无瑕的魏亦可，塑造成了如今这个既让他沉迷又让他感到陌生的、充满诱惑与危险气息的女人。

    他甚至偏执地想，如果没有陈述，他和魏亦可之间，或许能拥有一段更纯粹、更健康、不受这些阴暗过往羁绊的关系。

    赵云舟死死地盯着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手指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围的窃窃私语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冰冷地凝固，又被熊熊妒火灼烧沸腾。

    赵云舟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堵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挤出那句话：“这个视频……是哪里来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办公室角落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既然他开口询问，那几个原本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的男博士生便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七嘴八舌地将他们拼凑起来的信息再次倒出。有人滑动着页面，屏幕上隐约是某个境外网站的界面。

    “这视频是几年前偷拍的人上传到外网的，据说用了点技术手段绕过屏蔽。国内的基本上都被陈老师当时的学校第一时间清理干净了，但……总有些漏网之鱼。”一个男生压低声音说道。

    “听说是陈老师给那个偷拍的学生挂了科，对方怀恨在心，就玩起了跟踪偷拍，想搞臭他。”另一个补充着未经证实的“内幕”。

    “视频里的女的，有人说是他们学校的女学生。后来陈老师出面澄清是女友，还向学院道了歉。但这事儿影响太坏，压不住，陈老师没多久就辞职出国了。”叙述者语气里带着一丝猎奇的兴奋。

    突然，一个男博士生话锋一转，带着猥琐的笑意开了个极其不堪的玩笑：“不过说真的，陈老师……本钱挺足的啊，这能有什么‘不良影响’？”他刻意加重了某个词的语气。

    顿时，这群成年男性间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压抑的低笑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暧昧。

    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更加露骨和下流：“那女的叫得挺带劲，听得我都要硬了……”话语未尽，但意思不言自明。因为围观者中并无女性，他们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对视频中那位身份模糊、同样是受害者的女性评头论足，言辞粗鄙，引得又是一阵龌龊的窃笑。

    这时，有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将话题引向了更危险的方向：“对了，你们说，陈老师上次那么积极想让魏亦可去荷兰做博后，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这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揣测，仿佛一个女性获得难得的机会，必然与她的“性魅力”挂钩，这似乎能短暂抚慰某些人贫瘠的自信和自尊。

    “嘿，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上次我还看见魏亦可陪着陈老师在校园里逛呢，两人有说有笑的，说不定私下早就……”另一个立刻附和，语气意味深长，刻意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间。

    有人敏锐地注意到赵云舟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拳头在身侧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他觉得这是个“讨好”老师、同时又能给那个即将毕业、成果斐然的魏亦可使点绊子的机会，便假装义愤填膺地对赵云舟说：“赵老师，您花了那么多心血培养她，眼看要毕业了，结果人家转头就想抱别的大腿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之前都没看出来她是这样的人。”

    赵云舟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先是愤怒于这些男生对视频中那位无辜女性的肆意意yin，现在更是怒火中烧于他们凭借捕风捉影就对魏亦可进行如此肮脏的污名化。良好的教养像一道脆弱的堤坝，勉强约束着他几乎要挥出的拳头和涌到嘴边的尖锐讥讽——讥讽他们自身能力不济，只配在阴暗处嚼舌根。

    他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对视频内容本身未置一词，仿佛那团污秽的空气不值得他沾染。

    他只是转向那个挑事者，目光冰冷，语气却刻意保持着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清晰地陈述事实：“陈老师确实向魏亦可发出了博后邀请。主要原因是魏亦可的研究方向与他们课题组高度契合，并且他们对她目前的研究进度和已取得的成果非常满意。因此，陈老师是当着我和李教授的面，正式向魏亦可发出的邀请。至于魏亦可陪同陈老师参观校园，是院长和李教授亲自安排的接待任务。”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面露尴尬或不服的男博士生，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如果你们任何人对这个博后岗位同样感兴趣，我建议你们，现在、立刻，去查阅陈老师的研究方向，然后尽快撰写并发送高质量的‘套磁’邮件，用你们的学术实力去争取，而不是在这里进行毫无根据的猜测。”

    他这番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污浊的水塘，瞬间让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沉寂下去。刚刚还热火朝天的八卦小团体，此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面面相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