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群山环立，风浪无声

    东正院一向安静，这回却格外热闹。

    卢夫人执掌中馈，十几位房里人各居偏院，庶出的几位子女则被安排在后廊书房读书习字。自卢文澄的嫡亲哥哥卢文沛跟着卢老爷接手了生意，他们就常年在外经商奔波，走动频繁，鲜少归家定居。此次为着文澄成婚，长房上下总算齐齐整整住满了东正院，倒也是年后难得的一次团圆。

    又因新婚满月之际，卢家按规矩要大宴宾客，卢老爷一行也便没有急着离去。

    这齐齐整整住下的，可不只是人，还有他们各自的规矩和习惯。

    怜枝新婚头几日还好，毕竟东正院平日由婆婆卢夫人主事，诸事自有定制，她刚嫁进来，也只需认人，并无多少往来。但自第二旬起，就平添了三座高山，各有各的巍峨。

    首当其冲的是卢老爷。

    他在外雷厉风行，行事讲究派头，偏又带着几分商贾的实用气。今日负手站在中庭，虚点了点几盆罗汉松：“占着这么敞亮的地方，有什么用？搬走搬走，把咱们新到的那些虎皮貂皮摊开来晒晒。”

    明日用饭时，他眼神在晶莹的水晶肘子、油亮的红烧rou上方一顿，眉头便蹙了起来：“油腻腻的，哪像个官宦人家。去，换那鹿胎清补膳，那鹿胎可是上等的好货。”

    陪房里有人私下笑话卢老爷，被秋霜罚了好几个月的月俸。

    最令怜枝费解的，是她进门多日，竟从未见卢老爷在正房留宿。平日里，他顶多在正厅用膳，入夜不是在外应酬，就是回偏院歇息。卢家上下似是早就习以为常，卢夫人更是浑不在意。她倒是没有寻人过问——媳妇探听父辈的房里事，哪里像话？

    其次是长房大嫂，卢文沛的妻子钱蕙贞。

    钱蕙贞出身豪富，性子爽利，人情练达，又随夫经商多年，家中几处生意也都在她手上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卢家说话颇有分量。她面上倒是不常带出来矜娇，也不使性逞威。

    但怜枝有次随卢文澄与这位嫂嫂会面，恰巧听到后半截：“……像什么样子！”

    见他们来了，钱蕙贞笑着招呼，又递过一盘点心，“弟妹，来尝尝，这是汴梁那边传来的点心，刚叫人做好。”

    怜枝客气着，正要接过，卢文澄却淡淡道：“嫂子有心了，阿枝近来肠胃弱，还是吃清淡些好。”

    钱蕙贞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亲亲热热拉着她谈天。

    不多时，卢文澄便带着她告辞。待他们回院，竟发现中庭晒的那些皮货都不见了。

    最让人意外的，是卢文沛。

    卢文沛不同于卢老爷的强势，更不似钱蕙贞那般精明，外表看来更像是个文弱书生。他举止温雅，言谈有度，向来不涉内宅琐事。后院里偶有风浪，他都袖手旁观，不曾多言。听说他早年有几个房里人，后来却全都亲自发卖干净，如今身边无人伺候。家中生意他虽过目，却极少真正插手。

    他唯独对弟弟卢文澄的前程格外上心。文澄新婚，本应与怜枝多些温存，可卢文沛三天两头来找弟弟，细细谋划未来——拜望师长、结交同窗、联络权贵——怜枝甚至有次听见他说：“要不我和爹说说，先给你谋个官身，花多少钱都无妨……”

    所幸卢文澄并不全然顺从，几次委婉推脱，后来不知与兄长暗地里说了些什么，才总算为自己和怜枝争来几分难得的清静时光。

    虽说卢夫人未曾给怜枝明立规矩，但新妇到底身份微妙，怜枝隔三岔五都会早起请安，还要打起精神应付卢家诸人。若不是卢文澄常常抽空柔情蜜意地陪着她，怜枝有时真觉得，倒不如和离归家，还更自在些。

    这夜，怜枝独守空闺，她不知为何心烦意乱，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良久，她终是忍不住披衣而起。

    秋月听到响动，忙来问安。怜枝只让她退下，说：“我不过是闷得慌，想独自走走，你歇着吧。”

    夜风簌簌，吹得院中树影婆娑。她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踱步，迎面拂来桂花清香，屋檐下的灯笼微光点点。整个东正院都沉浸在深夜的静谧里，她一路行来竟未见到半个人影。

    走到通往卢文沛夫妇内院的小角门前，她本想回身，却发现平日里锁得死死的角门，今夜竟虚掩着。门扇间露出的缝隙，能容她侧身通过。

    她鬼使神差地上前，想将门合上。哪知透过那缝隙，正好能看见正对着的内院书房灯火通明。

    窗户纸上倒映着五六个摇曳的人影，中央是一位女子，身姿袅娜，被几个男人围在当中，其中一道黑影似是正伸手托着她的双乳埋头啃噬。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