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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

    

选择



    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室高大的窗户洒进来,空气里飘浮着粉笔灰和书本陈旧的气味。讲台上,微观经济学教授正用平板的语调念着PPT上的内容,幻灯片的光影在他无甚表情的脸上跳动。一切都和郑知凛“离开”前一样,熟悉到令人窒息。

    可郑知凛坐在座位上,手指紧紧捏着笔,指节泛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塑料捏碎。教授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传来,嗡嗡作响,每个字她都认识,却无法连贯地理解其意义。

    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包裹着她。

    昨夜…冰凉的瓷砖、灼热的贯穿、身体无法自控的颤抖与悸动、那些被烙印在皮肤和灵魂上的屈辱印记、还有那张存在于自己手机里的、如同定时炸弹般的自拍……这一切的记忆,像污浊的粘液,黏腻地附着在她的意识深处。与眼前这窗明几净、秩序井然的课堂,形成了地狱与人间的荒谬对比。她坐在这里,穿着干净的衣服,做着笔记,看起来和周围所有为前途担忧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体深处残留的酸胀和隐秘部位的轻微不适,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昨夜的遭遇。

    她是谁?课堂里认真记笔记的学生?还是昨夜在男人身下辗转承欢、被迫说出“我是性奴”的玩物?身份的撕裂感让她头晕目眩,胃部一阵阵翻搅。她看着讲台上教授开合的嘴唇,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张翊渊那双带着冰冷嘲弄和绝对掌控的眼睛。

    下课铃响,同学们收拾书本的嘈杂声将她猛地拉回现实。她茫然地站起身,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她骨子里的寒意。

    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漫无目的地走在林荫道上。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一会儿是被逼吞下避孕药的恶心感,一会儿是那张自拍照在手机里存在的恐怖,一会儿又是张翊渊昨晚那句“依附我,服从我,是你唯一的生路”的低语……她沉浸在这痛苦的漩涡里,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

    “嘀——!!!”

    一声尖锐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如同钢针般狠狠扎进她的耳膜!一辆险些擦到她胳膊的轿车带着怒气呼啸而过,司机探出头骂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脏话。

    郑知凛被惊得浑身一僵,心脏狂跳,整个人像被从深水中打捞出来一样,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她茫然四顾,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车流涌动的校门口主干道上。

    刚才……差点被车撞死?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丝荒谬的解脱感,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她不能死,她死了,那张照片……还有精神病院的威胁?一丝苦笑爬上嘴角。连死的自由,都已被剥夺。

    就在这时,一辆线条流畅、在阳光下反射着昂贵光芒的黑色跑车,无声地滑停在她面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张翊渊那张英俊却让她浑身发冷的脸。他今天戴着墨镜,遮住了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嘴角却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足以迷惑任何旁观者的温柔笑意。

    “知凛,”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亲昵,“等很久了?上车。”   那姿态,像极了体贴接女友放学的完美男友。

    周围路过的学生,尤其是几个女生,纷纷投来或羡慕或惊艳的目光。低低的议论声传来:

    “快看!是张学长!他又来接郑知凛了!”

    “啧,郑知凛今天也好漂亮啊,这裙子是新款吧?肯定贵死了!”

    “张学长眼光真好,把她打扮得跟千金小姐似的……”

    “真是郎才女貌,太养眼了!”这些羡慕的低语,像一根根细小的毒刺,密密麻麻地扎进郑知凛的耳朵里,让她感到一种荒谬绝伦的窒息。宠?幸福?她们根本不知道这辆豪车驶向的是怎样一座金玉其外的炼狱!她麻木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僵硬地坐了进去。昂贵的真皮座椅包裹着她,却只让她感到冰冷和束缚。

    郑知凛麻木地坐进车里。昂贵的真皮座椅冰冷。她今天身上这套剪裁完美、料子上乘的连衣裙,连同脚上那双精致的小羊皮高跟鞋,甚至她脸上看似自然实则化得一丝不苟的淡妆,都是张翊渊一早让人送到公寓,并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要求她穿上的。他像一个苛刻的造型师,不容许她有任何“瑕疵”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破坏他精心营造的“完美情人”形象。这身昂贵的“包装”,此刻却像沉重的枷锁,让她喘不过气。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艳羡。车内高级香薰的气味清冷而压抑。

    张翊渊发动车子,驶离人群。方才面对路人时的“温柔”瞬间消散,他恢复了掌控者的疏离。他随手打开音响,流淌出冰冷的古典乐。

    车子刚驶出不远,张翊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避讳郑知凛,直接接通了车载蓝牙。

    “喂,李主任。”   张翊渊的声音瞬间变得不同了。那是一种郑知凛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过的语调——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平等的、甚至略带一丝礼貌性的尊重。“关于那个生物医药实验室联合项目的预算,我这边看过了,有几个细节还需要跟您当面沟通一下……”

    他的态度平和,条理分明,完全是职场精英间专业而克制的交流。他甚至会耐心地倾听对方的陈述,适时地回应:“嗯,我理解您的考量……”“这一点确实需要再细化……”

    郑知凛僵硬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通电话上。她听着他用那种完全不同的、带着尊重和理性的口吻与电话那头一个被称为“李主任”的女性交流着项目细节、预算、时间表……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刺穿她强装的麻木。

    原来…他也会这样说话?

    原来他并非天生只会用冰冷的命令、残忍的嘲讽和下流的羞辱。他也可以如此正常,如此…像个“人”。

    这种认知带来的冲击,比任何直接的羞辱都更让郑知凛感到刺痛和绝望。她清晰地认识到,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并非因为他是“疯子”,而是因为她在他眼里,根本不配得到这种平等的、带着尊重的对待。她只是一个物件,一个供他发泄和掌控的玩物,一个连被当“人”看的资格都没有的存在。

    电话那头的人,无论年龄身份,在他口中是值得尊重的“李主任”。而她,在他口中只是“知凛”,或者更糟——“玩具”、“性奴”。

    巨大的屈辱感和强烈的自我厌弃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阳光明明那么灿烂,她却感觉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的深海。所谓的“顺从换取自由”的希望,在这一刻也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或许会厌倦她的身体,但他永远不会把她当作一个有尊严的人来看待。离开?也许她最终能离开这座牢笼,但被彻底打碎、被踩入泥泞的尊严和自我,还能拼凑起来吗?

    她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闭上眼睛,任由那绝望的寒意渗透四肢百骸。古典乐章的旋律在车内流淌,优雅而冰冷,仿佛在为她的坠落伴奏。

    高档跑车平稳地行驶在车流中,车内回荡着冰冷优雅的古典乐章,却丝毫无法安抚郑知凛濒临崩溃的心。张翊渊方才那通与“李主任”的专业、尊重的通话,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狠狠砸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的壁垒。

    原来他也会那样说话…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释然,而是更深、更冰冷的绝望。它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她试图用麻木和顺从包裹起来的灵魂深处,剖开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原来,他对她的方式,并非因为他本性如此不可沟通,仅仅是因为她在他眼中,不配。

    她不是李主任,不是那些他需要平等对话、值得他展露“正常”一面的合伙人、同事或社会关系。她只是他一时兴起看中的猎物,一个拒绝了他数次、最终却被他用最不堪的方式强行掳获并驯服的“玩具”。她身上的精致衣裙、昂贵首饰,不过是主人给宠物套上的华丽项圈,为了带出去炫耀时更有面子。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窒息的心脏,将她拖入更深、更黑暗的深渊:

    如果…如果当初在他第一次追求我的时候,我就答应了会怎样?

    这个假设像一道惊雷,劈开她混沌的意识。

    如果在他第一次向她表示好感,送花、约饭、展示他那些令人目眩的财富和地位时,她不是出于本能的反感和隐隐的不安而拒绝,而是像学校其他大部分女生那样,被他的光环所吸引,欣然接受了呢?

    那么,他是不是就会把我当作一个真正的“女朋友”来对待?

    他会像刚才对待那位李主任一样,对她使用那种带着尊重和理性的声音吗?他会带她去高级餐厅约会,而不是把她捆在床上用各种方式羞辱?他会像公众眼中的“完美情人”那样体贴关怀,而不是让她吞下避孕药、在她身上留下各种不堪的痕迹?他会和她讨论学业、未来,而不是只把她当作泄欲和炫耀的工具?

    也许……也许他们真的会谈一段在外人看来“普通”的恋爱?虽然这段关系注定带着权力的巨大不平等,但或许……至少会拥有一些表面上的体面?甚至……可能还会迎来一次虽然痛苦但“正常”的分手?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她残存的理智和自我价值感。她开始病态地、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回放那些她拒绝他的场景:

    第一次在图书馆,他跟她共享同一个蓝牙耳机,她礼貌地还了回去,说“抱歉,学长,我接受不了这么昂贵的礼物”。那时,他眼里似乎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玩味的笑意。

    后来在校园活动上,他半开玩笑地当着朋友面说“知凛学妹很难追啊”,她尴尬地笑了笑,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再后来,他送来了价值不菲的礼物,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每一次拒绝,在当时看来都是她保护自己、坚守自尊的微小胜利。但此刻,在巨大的屈辱和绝望的深渊里,这些拒绝却被她扭曲解读成原罪!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的拒绝?因为我的不识抬举?因为我的“三番五次”的抗拒,才彻底激怒了他?才让他觉得我不配被当人看,不配获得尊重,只能用最暴虐、最羞辱的方式来彻底摧毁和占有?

    如果…如果我早点“识相”地答应了他,那么我现在是不是就能像那些同学羡慕的那样,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完美女友”?而不是像一个被剥光了展览的性奴,穿着一身囚禁自己的华服,坐在这里听着他对别的女人展现我所渴求不到的尊重?

    巨大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窒息,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她紧紧抓住身下的真皮座椅,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柔软的皮革里。她急促地喘息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行逼了回去——她不能在张翊渊面前哭出来,那只会暴露她的崩溃,成为他新的乐趣。

    “呵…”

    一声极轻、几乎被音乐盖过的嗤笑在身旁响起。

    郑知凛的脊背瞬间僵直,如同被冰水浇透。她猛地抬眼,从车窗的倒影里,她清晰地看到了张翊渊的侧脸。他嘴角勾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眼神正从后视镜里意味深长地扫过她苍白失魂的脸。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她刚才那瞬间的失态和挣扎!

    她像一只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吗?看穿了她此刻荒谬又可悲的自我拷问?

    张翊渊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慢悠悠地收回目光,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品味着某种极其愉悦的感受。他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绝望的、自我撕裂的气息,这比任何顺从都更让他感到满足。

    他喜欢看她在这种极致的心理摧残下挣扎的样子。尤其是当她开始怀疑自己,开始把责任归咎于自身的选择时——这才是最高级的驯服。

    车子驶入一条更安静的道路。张翊渊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冰冷力量,轻易地粉碎了她所有关于“如果”的虚幻妄想:

    “知凛,”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每个字却都像冰锥,狠狠凿进她摇摇欲坠的认知,“别浪费精力想那些无聊的‘如果’。”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从后视镜里攫住她惊恐的双眸,嘴角那抹残酷的笑意终于不再掩饰:

    “你是什么,从来就不是由你的‘选择’决定的。”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它只由我的意愿决定。”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一样。”他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如同在宣告一个不容置疑的法则,“至于尊重?”他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蔑视,“那是对‘人’的。”

    “而你,我的知凛,”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宣告所有权的残忍温柔,“从你属于我的那一刻起,就永远失去了要求这个的资格。”

    “所以,乖一点。”他声音里的温柔假象如同毒蛇的信子,“接受你该有的位置。这才是你唯一能做的‘正确’选择。”

    说完,他不再看她,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挡路的蚂蚁,继续专注地开车。车内只剩下冰冷刺骨的音乐和她自己濒临破碎的心跳声。

    郑知凛呆坐在那里,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只剩下彻骨的冰凉。他最后的几句话,彻底击溃了她。那些关于“如果”的幻想像肥皂泡一样瞬间破灭,只剩下更加黑暗、更加绝望的现实——她不是错过了成为他“女朋友”的机会,她是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在他面前当人的资格。她的拒绝与否,根本无关紧要。她的价值,她的定义,甚至她的痛苦,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她看着车窗上自己模糊而苍白的倒影,那身华丽的衣裙此刻就像一件裹尸布。她的灵魂,似乎在这一刻彻底碎裂,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再也没有“如果”了,只有眼前这条由他铺就、永无尽头的、通往彻底沉沦的绝路。